天会五年,十一月十日,岁暮天寒,未及冬至,已早早飘了几场小雪。
燕京外,从北到南,从东到西,草木萧疏,冬山如睡。护城河上结了冰,城墙内外的青砖挂了白,进得城来,街巷房屋皆盖了薄薄一层雪,小风料峭,远望像是下了场糖霜。
四面寂静,供众女子栖身的小庙里却还热闹。
朱琏没搬去和盈歌住,盈歌只好常来,她晓得朱琏从前也是娇生惯养的矜贵人儿,怕她冻着,特意从府里多拨了十来斤炭送来,给她烧火盆用。
赵宛媞倒是住府里,可她平日也总往小庙跑,完颜什古同样怕小白兔冻着,上好羊裘都给她拿去穿,还格外送许多细软料子,好几双牛皮暖靴。
得两人助力,小庙里的其他女子分得不少保暖御寒的衣物,还有炭火。
完颜什古和盈歌知道她们相互的情义,睁只眼闭只眼,只当不知,私下从各自的份额里再拨了些羊肉干鹿肉干这类的荤食送去。
清早,盈歌包了一饼新做的奶酪,到庙里来找朱琏。
虽说不到滴水成冰的地步,但小雪化得快,寒气重又潮湿,反倒比大雪天冷,饶是盈歌这般在北境长大的,也老老实实穿上背心,裹了夹棉厚袍才出门。
毡帽换作厚水貂皮帽,盈歌顶着飘飞的小雪来到庙外,帽檐堆了层白,她掸了掸肩头的雪,朝掌心哈口气,搓搓手才去推门,只觉冷风倒灌,赶紧闪身进去,把门插上。
冬日,灶营里依然有活计,不过宋五嫂体念她们,顾及庙里的姑娘们从前都是娇娘子,特意让她们避避雪,待天气回暖些再去帮忙,免得生病。
难得有机会多睡,庙里静悄悄,周镜秋和莫青莲睡不着,在院子里扫雪。
两人已经对盈歌的到来感到稀松平常,知道她来找谁,心照不宣,便笑了笑,周镜秋冲朱琏屋子指了指,小声道:“朱琏姐姐在里面。”
赵宛媞也是常来找朱琏,盈歌点头,心中雀跃,快步穿过院子,走到朱琏房前敲了敲门。
吱嘎,门打开条缝,仔细看,竟然是完颜什古。
盈歌:“”
好一个碍事儿的!
想和朱琏独处,再说了,完颜什古有赵宛媞,干什么来朱琏这里么,盈歌脸色登时不太好,她和完颜什古相熟,便不装什么客套,直接把心里的不满挂出来。
完颜什古不客气地也回她一张臭脸。
又不是她非要来碍事!
互有默契,两人无言,只是瞪着对方,尽情用眼神发泄不满,你来我往眼刀子乱飞好半天,完颜什古才磨磨蹭蹭地挪到一旁,把门打开,放盈歌进屋。
盈歌轻哼一声,大约有点儿占上风的得意,特地把拿来的奶酪显摆出来掂了掂,炫耀自己的礼物,然后昂首挺胸,趾高气扬地跨进屋子。
张口想唤心心念念的朱琏,黏腻热乎劲儿还没散呢,一转眼,瞧见柔嘉和金铃在屋里头,两孩子坐在桌前,朱琏和赵宛媞专心致志,在旁边督促她们练字。
根本没空理会她。
盈歌:“”
啧,轮到完颜什古得意了,她扬了扬下巴,幸灾乐祸地欣赏盈歌的失望,想:我比你还来早半个时辰呢,不一样也被晒着?
朱琏教导柔嘉的时候格外认真严肃,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,用木簪牢牢别住,衣裳也换简练素雅的袍服,将一侧袖口挽到肘弯扎紧,方便握笔写字。
气质沉敛,朱琏站在那里,背着窗,周身仿佛环绕淡淡的光晕,她并未抬眼关注进来的盈歌,全心放在女儿身上,似有某个字写得不对,朱琏笑了笑,温柔地握住柔嘉的手,和她一道拿笔,弯下腰,一点一横地教她写。
娴静,温雅,知性,皇后母仪天下的气度仍在朱琏身上留存,盈歌看得发痴,直勾勾盯着朱琏,看见那颗让她神魂颠倒的泪痣,此刻少了与她温存时的艳情,多了素味的清淡。
严师亦是慈母,盈歌不敢贸然打扰,嘴巴闭紧,安静得像长白山林子里的冬菇,缩头缩脑,完颜什古好笑,轻拍她的肩膀,示意她跟自己坐到边儿上等。
赵宛媞在教金铃写字,因从府里来,路上风大,她戴了顶小巧的毡帽,毛茸茸的,她教孩子的时候耐心很好,始终温声细语。
面色稍稍泛红,赵宛媞一样认真,提笔给金铃作写字启蒙时,撸高袖口,露出雪白的腕子,眼神炯炯有光,在纸间轻盈点出几个起落。完颜什古坐在凳上细细欣赏,双手杵着下巴,觉得她戴那顶貂皮毡帽怪可爱。
都为心上人着迷,可惜,这般美好很快就被打破。
一名斥候回报,亲信急来寻完颜什古,通报兀术大军将到城外的消息,这比预计提早四天,完颜什古略微吃惊,扭头与盈歌对视一眼,来不及和赵宛媞说明,便匆匆离开。
很快,听院里传来吱呀声响,赵宛媞搁下笔,跑到窗边朝外张望,见院门落下门栓,显然是她们走远了,不禁窃喜。
完颜什古虽无正式的元帅之名,只以郡主身份任监军
第一版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