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父像是觉得这问题带着孩子气的天真,宽容地笑了笑,语气笃定而自然:“那当然是给它们找一个最理想、最合适的归宿。比如,找一片水土丰茂的森林,把它们好好地移栽回去。嗯……不如说,那才是它们应该在的地方。不是吗。”
——最合适的地方。
这句话像最终的判词,轻轻落下,却重逾千斤。
林雨低下头,浓密的睫毛颤抖着,视线落在杯中晃动的、深沉的茶水里,看见自己同样动荡不安的倒影。
一根微不可见的细小根须从指尖探出,又迅速缩回。
他明白了。从任何方面来说,自己都不是人类合适的伴侣,甚至连相伴到老都做不到。
这些日子,这荒谬的,甚至反过来依赖着人类的,所谓“报恩”,该适可而止了,在给人类和自己留下更多悲伤之前……
“……您说得对。”少年抬起头,扯动嘴角,露出一个礼貌亲切的微笑,“回归森林,最好。”
另一边,市中心公寓的顶层阳台,已彻底改头换面。
玻璃穹顶将秋日阳光过滤得温暖而不灼人,智能灌溉系统正在做最后测试,喷出的细密水雾在光照下折射出迷你彩虹。
各类绿植已被妥善移植到定制的环保材质花架上,郁郁葱葱,生机勃勃,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和植物香气,几株开花植物甚至兴奋地微微摇曳着叶片。
徐天穿着一身笔挺西装,与这自然仙境格格不入。
胸前依旧挂了各式辟邪饰品——十字架、佛牌、太极图、甚至还有一只小小的守护天使,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平板计算机,屏幕上是温室环境的控制界面。
他缩在一个角落,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,是如护身符般五花八门的祈祷,和对金钱的爱语。
司砚沉则刚刚从衣帽间里再次确认完毕,额角甚至因为紧张和反复折腾冒了一层细汗。
他换下了早上那套“工作需要”的严肃西装,穿上了一身林雨曾无意中称赞过,“看起来很暖和很温柔”的浅咖色羊绒针织衫和米白色休闲裤,柔软贴身的材质勾勒出他锻炼得极好的身材轮廓,又添了几分居家的慵懒和亲和。
头发精心打理过,露出光洁的额头,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又紧张。
他第无数次调整了手中那个深蓝色丝绒戒指盒的角度,又对着玻璃反光检查自己的表情。
“徐助!”司砚沉猛地转头,对着角落那丛“龟背竹”方向喊,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干,“表情!表情管理!你怕什么?小雨还能吃人吗?”
“还有pn b的音响确认了吗?万一彩虹光晕出不来,至少自然音效要跟上!”
徐天从平板后面露出一只眼睛,他绝不容忍上司对自己专业能力的质疑:“放心吧小司总!都是在森林雨林里录的!从晴天到暴雨都有!备用的灯光和音响也连接上了!阿弥陀佛上帝保佑……”他又迅速把平板挡回面前。
司砚沉做了个深呼吸,努力平复那颗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的心脏。
他环视着这个为心上人打造的绿色伊甸园,想象着林雨看到这一切时那双骤然亮起的、盛满惊喜与感动的眼睛,心中瞬间被汹涌的爱意和期待填满,
就在这时,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。
是派去老宅接人的员工发来的消息:【司总,林先生和所有绿植都已安全接到。车辆已进入地库,预计五分钟后抵达顶楼。】
林雨抱着那盆从芳町救回来的、如今已精神许多的小南天竹下车,看着几位熟悉的肌肉大哥们,以一种与体型极不相符的轻柔与谨慎,将后座上那些从老宅庭院搬来的、从品种和价格来说都不算珍贵的盆栽一一请出,稳妥地安置在特制的搬运推车上,然后护送进直达顶楼的专用电梯。
少年的心情却如同怀中南天竹那些尚未完全舒展的、微微蜷缩的叶片,蔫蔫的,沉甸甸的,提不起精神。
树精知道,所谓紧急会议,大概只是不想让他提前看到温室最终模样的借口。
他努力将司父茶室里那些萦绕不散的话语暂时驱离脑海,告诉自己,至少要先好好地、认真地欣赏这个司砚沉精心为他准备的、昂贵的礼物。
电梯无声而快速地上升,数字不断跳动。
打开玻璃门时,即使林雨自认已做好了心理准备,眼前的景象依然让他呼吸一滞,彻底怔在原地。
眼前不再是熟悉的、开阔而冰冷的现代化阳台,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、微缩的、生机勃勃的绿植天堂。
灿烂却不灼人的阳光透过巨大的弧形玻璃穹顶洒下,被滤成温暖的金色光斑。空气是湿润的,混合着肥沃黑土、鲜嫩绿叶、腐殖质和花草香的复杂气息。
自动喷灌系统显然刚进行过工作,无数细小的水珠凝结在叶子的尖端、边缘,如同亿万颗晶莹剔透的晨露。
所有他熟悉或陌生的绿植,都被以契合它们生长习性的方式,安置在高低错落、精心设计的花架和区域里,每一株都精神抖擞,仿佛活在惬意的故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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