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情绪彻底吞噬时,一阵沉稳而有力的鼓声穿透了烈焰的咆哮与战场的喧嚣,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。
咚。咚。咚。
那鼓声来自战场边缘那座最高耸的土坡。
郭烈猛地抬起头,用尽全力望向那个方向。
火光映照之下,他看到了。土坡之上,那个清瘦的身影正站在一面巨大的战鼓前,用尽全身的力气,一下又一下地,奋力地挥动着鼓槌。
他不再是那个在城楼上无助观望的看客。
他就在这里。
他与他同在。
郭烈眼中的血色与迷茫瞬间褪去。他猛地勒紧了缰绳,重新举起了手中的铁槊,发出了一声如同野兽咆哮般的怒吼。他将所有那些足以将人逼疯的记忆碎片全都甩在了脑后,再一次催动战马,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敌军的中军大帐。
这一次,他不再孤身一人。
凤翔之战的胜利为收复长安彻底扫清了最后的障碍。
至德二载,秋。
收复两京的决战终于打响。
郭子仪与李光弼统率的主力与回纥的援军,合计十五万大军,陈兵于长安城西的香积寺。而他们的对手,则是叛军大将安守忠麾下最为精锐的十万曳落河。
决战的前夜,月色如水。
中军大帐内,沈惟的咳嗽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连日来的殚精竭虑,早已将他本就孱弱的身体彻底掏空。
郭烈推门而入,将一件厚重的狐裘披在了他的身上。
“明日,”郭烈看着沈惟面前那副被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地图,声音低沉,“我为先锋。”
沈惟没有抬头,只是用朱笔,在地图上“春明门”的位置,重重地画了一个圈。
“曳落河,天下精锐。此战九死一生。”他的声音因为咳嗽而带着一丝沙哑。
“我知道。”郭烈答道。
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。许久之后,沈惟才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笔。他抬起头,看着郭烈那张在烛光下显得愈发冷硬的脸。
“我会在阵前,为你擂鼓。”
郭烈伸出手,似乎是想去触碰一下沈惟那过于苍白的脸颊,但最终,那只布满了厚茧与伤疤的手只是落在了沈惟的肩膀上,轻轻地按了按。
“好。”
一个字,重若千钧。
第二日,天色还未亮透,凄厉的号角声便已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。
两支当时天下最强悍的军队,在关中的平原上展开了血腥的绞杀。
郭烈一马当先。
他没有再用那杆沉重的铁槊,而是换上了一杆更为轻便、也更为致命的马槊。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,第一个冲入了曳落河那如同钢铁丛林般的军阵之中。
这是一场他与自己过去的决裂。
每一个倒在他马前的曳落河士卒,都曾是他昔日的同袍。他们说着同样的语言,信奉着同样的神明。可现在,他们是敌人。
喊杀声震天动地。郭烈感觉不到疼痛,也感觉不到疲惫。他的眼中只有前方。只有那座他曾经无比鄙夷,此刻却又无比渴望的长安城。
他杀红了眼。
当他的战马力竭倒下时,他便拔出腰间的横刀,徒步搏杀。他的甲胄早已残破不堪,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,鲜血几乎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。
但是他没有后退一步。
因为他能听到。
在那片足以将钢铁都融化的巨大噪音之中,他始终能清晰地听到那一阵稳定而执着的鼓声。
咚。咚。咚。
那鼓声就是他的心跳。是他的方向。是他的一切。
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久,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。直到他脚下一绊,被一具尸体绊倒在地。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横刀插入地面,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。
也就在这时,他听到了潮水般的欢呼声。
唐军的旗帜已经插上了春明门的城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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