稷忙得脚不沾地,文韫也在一旁帮着清点物品,指挥摆放。
林砚看着父母忙碌而沉重的背影,忽然想到,很多年后,他或许也要这样送别自己的父母。
这个念头让他心里猛地一揪。
生命更迭,岁月无常。
林砚很久没有见过这种憨批了
正月十九的深夜,寒气凝滞,万籁俱寂。
一阵急促却压抑的叩门声,惊扰了林家人的睡梦。
林砚被母亲带着泣音的低唤惊醒,门开后,见母亲眼圈通红,身后站着一位风尘仆仆、面带戚容的中年汉子,是老宅来的族亲。
“砚哥儿,老太太酉时末刻……”汉子嗓音沙哑,话语虽未尽,其意已昭然。
虽早有预料,但此情此景,林砚还是难免悲伤。
林承稷已收拾停当,面色沉郁:“速换素服,车马已备,即刻动身。”
夜色浓稠,马车碾过冻硬的道路,辘辘声在死寂的中显得格外沉闷。
林砚靠着车壁,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。
抵达老宅时,天际仅透出一线惨淡的灰白。
青砖院落被无数白灯笼照得透亮,映出一片死寂的忙乱,白幡垂落,在晨风中无力飘动,压抑的呜咽声从正堂断续传来,揪人心肺。
林老爷子见林砚一家人来了,嗓音喑哑:“先去磕头。”
灵堂尚未齐备,曾祖母的遗体暂厝于生前居住的正屋东间。
长明灯幽暗,烛火摇曳,空气中混杂着香烛与一种生命逝去后特有的冰冷气息。
老人穿戴整齐,容颜枯槁却异常安详,静卧于床上,宛若沉眠。
林砚和林墨随父母依次跪下,深深叩首。
礼毕,林老爷子唤过林承稷,老人强抑悲痛,哑声吩咐:“砚儿是曾孙辈里最有出息的,如今身在朝堂,这复礼之仪,由他来吧。”
复礼——持逝者衣,登高而呼,招魂归兮。
一位叔伯默默递来一件曾祖母生前常穿的旧衣,触手冰凉,在老仆指引下,林砚行至院中,准备登上屋顶。
林砚握紧手中衣物,扶梯而上,林承稷带着人扶住梯子。
爬上了高高的屋顶方觉寒风如刀,刮面生疼,林砚竭力站稳,面向苍茫北方,那是传说中魂灵归往之所。
他曾在礼部做了许久的官,论这些礼制上的东西,也是最熟悉的。
林砚举起旧衣,运足气力,朝着凛冽的天空,纵声长呼:“曾祖母——张氏玉兰——归来兮——!”
呼声穿透清冷晨曦,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,散入虚空。
“曾祖母——张氏玉兰——归来兮——!”
第二声,悲意上涌,喉头哽咽,几乎难以成调。
“曾祖母——张氏玉兰——归来兮——!”
第三声,已是凭着一股意志竭力喊出,嘶哑不堪,仿佛连自己的魂魄也要随之而去。
仪式已成。
几乎就在林砚尾音落下的瞬间,底下守候的亲人们如同堤坝溃决,积压的悲声轰然爆发,哀哭顷刻淹没了整个院落。
林砚立于屋顶,望着下方一片缟素,听着震天恸哭,巨大而真实的悲怆将他笼罩。
他默默下梯,双脚踏地时,竟有些虚软。
后续仪程繁琐沉重。
遗体被妥帖安放,口中纳入“饭含”——米贝与一枚温润的小玉,不让老人空口离去。
灵枢东侧设“奠”,摆放酒食,行首次祭奠。
天色大亮后,林砚的祖父母强忍哀痛,遣人四出报丧,服丧的子孙们换上麻衣,开始居丧。
特意请来的老师傅为曾祖母沐浴、净面、栉发、修剪甲胄,每一个动作都充满最后的敬意与侍奉。
继而再次“饭含”,为老人换上早已备好的繁复寿衣,覆以衾被。
林砚林墨作为曾孙,需与一众小辈在灵旁跪守。
吊唁者络绎不绝。
林家乃本地耕读传家之族,林砚祖父与伯父虽止步秀才,却执教多年,门生不少,加之林砚和林承稷都在京为官,更让林家在此地颇有清望。
第一版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