卫渊遥遥看着那如苍松一样的身影。那人执剑的身姿如风亦如电,一招一式都是他难以企及的高度。
看着那缥缈仙姿,卫渊一瞬间心生退缩之意。想着要不就此收手,自甘平凡,做一个碌碌之辈也未尝不可。可贺别辰的身影却在那时,蓦地如天际的陨星,就那样直直跌落在地。
他才惊觉,自己好像回不了头了。
卫渊脑中一片空白,即使隔得这么远,也能听见贺别辰苍老的呻吟。他往后退了几步,想逃离观星台,但双腿却不听使唤,带着他奔向了蜷缩在地上的贺别辰。
他看着地上浑身是血的男人,仿佛听到了对方体内经脉膨胀,血管爆裂的声音。
“师父……”他叫了一声。
贺别辰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,裸露在外的皮肤青筋暴起。那张总是温和的脸,此刻爬满细密的创口。鲜血正不断涌出,卫渊几乎看不见那藏于鲜血之下的脸了。
他抱起贺别辰的上身,月色下,对方似乎还一息尚存,眼睛紧紧盯在自己脸上。
卫渊没有勇气直视那双眼睛。
心口处传来轻轻的压力,他垂下眼,那只血流不止的大手,正点在他的胸腔前。
贺别辰张着嘴,吐出来的却只有无穷无尽的血。他到死都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口。
卫渊抱着贺别辰逐渐冰凉的躯体,眼泪自他空洞的眼睛里滑落。
他没有退路了。
干脆就这样拥抱野心吧。
天际又划过了数道流星,一颗颗落在空荡荡的人世间。
“师兄……”
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,卫渊缓缓回头。
月光下风晚来清清白白,比雪还白。他满脸的泪痕,眼泪也在闪着光。卫渊已经很久没见过他哭了,真奇怪,明明小时候那么爱哭。
风晚来发狂一样奔了过来,一双纤细的手将卫渊掀翻在地。他抱起不成人形的贺别辰,那袭星缈弟子的月白色长衫被血液浸湿,红一片白一片地匍匐在他的胸前。他不断呼喊着“师父”,可贺别辰早已没了气息。
“卫渊!!”风晚来开始把矛头转向卫渊,他冲过来,攥起卫渊的衣领,漂亮的脸因悲恸与愤怒变得扭曲。“为什么?!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!说话!你说话啊!!——”
卫渊只是随他摇晃着自己,视线呆愣愣转向天际,喉咙里发出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声音。
不知过了多久,风晚来不再追问原因了。他转过身,好像十分疲惫,步履蹒跚地走着,和儿时那样。
卫渊收回目光,拇指悄悄推出了腰间的剑刃。
马车疾驰而过,扬起阵阵雪泥。
车厢内,风晚来阖着双眼似是在闭目养神。他脸上的血迹已经擦净,衣衫却没换掉,上头还留有卫渊的血渍。他对面端坐着一名青衣男子,那男子长发如墨,只用一根翠青色玉簪草草别着,正是玉音阁掌门燕过迟。
“兄长,”燕过迟略略颔首,一缕发丝从他的耳畔滑落,他低眉看着昏迷不醒的卫渊,眼中闪过微光,“止戈堂上,你那一剑可是当真想要他的性命?”
风晚来喉间轻笑,“我对师兄的恨意从来不假。若非你出手,此刻师兄已经下了黄泉。”
燕过迟冰凉的指尖掠过卫渊的薄唇,风晚来斜睨了一眼,“不过你既要救他,又何必安排匪徒去焚毁云在天的尸身,坐实他毁尸灭迹的恶行?等我师兄醒来,要是知道你这样构陷他,少不了是要恨你的。”
“呵呵,那听起来也不错。”燕过迟笑了笑,“兄长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他?”
“他既没死,想来是天意。”风晚来喃喃。
燕过迟不知自己这向来对命数嗤之以鼻的兄长,竟会说出「天意」二字。
“师父待我恩深似海,我是决计不会原谅师兄的所作所为的。”风晚来冷冷道,“他既得了你出手相救,苟延一息,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便不会再杀他第二次。但活着有活着的苦痛,日后我如何待他,你不许再来打岔。”
燕过迟只理了理卫渊鬓边的发丝,道:“兄长对他,除了恨意,再无半点当年的情谊?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
燕过迟微微一笑,“当真?”
“多嘴。”风晚来修眉微蹙,“你不如想想,是否要以这副模样回星缈山庄吧,小影。”
·
卫渊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十分长久的梦,醒来时已不知身在何处。
他动了动身子,想从床上下去,手臂处的剑伤却让他使不上一点力气,于是只好咬牙提气,强行起身。
“唔……”散乱的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,卫渊痛得闷哼一声,被贯穿的右肩拉扯着筋骨,他垂眼看去,伤口不知何时被人包扎了起来,眼下正沁着血。
罢了。
卫渊喘息着再次倒在床上,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,他混沌的大脑在疼痛中逐渐恢复了清明。
——原来风晚来没死。
那之前的一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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