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清扬的眼眶发青,脑袋发昏,朦胧中看见沈容把头高高一昂,看也不看她一眼,跑了。
周清扬被这一拳打的眼冒金星,火光月影下,她伸手一抓抓了个空,再定眼时沈容已经没了踪影。
人涌如潮,声音更是杂乱,这一失散哪里还找得到。
沈容冲进街巷,边走边踮脚回头,看见那人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呼喊,心中的气闷方才散去些。
她哼了一声,眼睛朝后,骤一回头撞上了一个迎面而来的青年。
“哎呀——”
那人比她高了不少,沈容后退半步,捂着自己的脑门怒视抬头,却在见到对方那张银质面具时愣住了。
倒不是遇见了貌美如花的俊俏公子…
那人背负一柄长剑,外面罩着黑布,温然开口:“姑娘小心看路。”
沈容还维持着捂着脑门的姿势,眼睁睁看他从自己身侧走了过去。
“小苏?”她喉咙里默默,看着那青年步伐不急不缓,同三年前已是天壤之别。
沈容从前在沈昔全的识海里,浑浑噩噩,能记住的唯周清扬一人。
对于苏远之的印象,是三年前那场大火,他冲下谷底,捞起了半死的沈昔全。火光中,苏远之质问,师姐去了哪里,他那样悲恸,分明是亲眼目睹了一切,却还在自欺欺人地等一个谎言。
沈昔全注视着他,亲口承认:“死了。”
那矮矮的少年满脸黑灰,软倒在地,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:“那些流言,竟是真的。”他抬眼:“为了杀尽齐氏,你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。”
沈容就是在那时,有了自己的意识,有了自己的身体。
她飘在半空,感到自己逐渐凝实,看着他哭够了,拿起长剑,和沈昔全划清了界限。
“师尊,十年了。十年师徒情份。”他的声音很低,喉间却恨不得挣出血来:“不如把我也杀了。”
黑色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剑光,谷崖石壁轰然塌陷。苏远之卸了力气:“今日别过,弟子祝师尊,万寿无疆,江山永固。是我,我们,不配做你的徒弟。”
沈容从回忆中抽离,少年和青年的身影重合。
她在识海中唤沈昔全:“你徒弟来了。”
仍是没有回音,沈容哀叹一声,只得抬脚跟上。苏远之消失了三年,只字片语的消息都是从别人那千辛万苦打探来的,此番再错过,只怕永无相见之日。
苏远之手心一片小小的镜子,人左转右转,分不清究竟要去哪。
沈容明目张胆地跟着,一拐角,发现他突然住了步子,目光遥望城中。
“姑娘最好快些回家去,佳节虽盛,夜晚却不宜出行。”他没回头,只似是随口提醒。
沈容干脆走上去,和他肩并着肩。
苏远之转过头来:“你是首阳弟子,我才提醒一句。只不要跟着我,否则……”
“否则?”沈容翻了个白眼:“大路朝天,我爱走哪你也管不着,忙你自己的得了。”
路上人来人往,苏远之手中的镜面像一只黑色的眼睛,吞食了周遭的光线,暗得更厉害,他在心中算了算,不再去管沈容,脚下生风,直往城中央奔去。
平京街四通八达,城中央的湘和大街正在办端午诗会,又有最出名的厨子沿街献艺,周遭万人空巷,将那一处堵得水泄不通。
苏远之挤不进去,只得左右寻找,终于选定了几个方位,插上令旗。
旗面上黑纹缭绕,一看便是幽冥之物。
沈容瞧着他忙活,问:“你做这法阵,不怕被文灵院巡街的抓起来?”
苏远之不理她,插好了最后一面旗,将身后背负的长剑取下,拄地而坐。
远处戏台子上还在唱曲打鼓,鼓点密集,歌声激烈,在喧哗之下,地面的抖动微小到常人无法感知的地步。
沈容却正了脸色,蹲下身去,撑着石板路面,像一只敏捷而矫健的野猫,眸子亮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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